报刊亭和旧书摊
郭长龙
今年,临清硕果仅存的最后一家报刊亭——邮局报刊亭关张歇业了。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新读书时代的开启还是读书时代的正式没落。
在我的记忆中,在年之前,临清城内还散落着几家大大小小的报刊亭,他们经营各种报纸杂志,当然也经营冷饮、小零食和香烟。
我是报刊亭的常客。
我在中学教书的时候,爱看《读者文摘》、《环球》、《青年文摘》、《随笔》和《南方周末》、《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等几种报刊。
在临清城区所有的报刊亭中,邮局报刊亭应该是报刊杂志最全的一个,花花绿绿的杂志挂满了报刊亭的玻璃窗,女性类的刊物每期都有或美艳或优雅的女子,在封面上冲着人搔首弄姿。
有女人爱看的《女友》、《幸福》、《大众电影》,更有凤姐爱看的高端女子读物《知音》和《故事会》,有男人爱看的《兵器杂志》、《军事知识》、《飞碟探索》,有励志青年爱看的《演讲与口才》,也小朋友爱看的《少年文艺》、《儿童文学》,当然还有假装有知识有思想的人看的《读书》、《新华文摘》和《南方周末》。
恰好,我也是喜欢假装有知识有思想人群中的一员。
虽然我的假装有知识和有文化并没有打动我爱的女孩,但我琢磨,既然装了,索性就装下去吧。
所以,我几十年来就成了报刊亭的常客,一周去一次邮局报刊亭,买《南方周末》——只有他家的报刊亭订了五份,那四份谁买了,不知道。
多年后,我进入宣传部,才知道,我的领导,我们伟大的井部长也和我一样,爱看《南方周末》。
假深沉是短暂的,爱热闹才是我的本性。
所以,我每个月,后来是每半个月,我还要买《读者文摘》——后来更名为《读者》,《青年文摘》,后来我又爱上了《环球》,也买《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不为别的,就是看个热闹,瞧个稀罕。
同样是读书看报,其实也是存在鄙视链的。
读《资本论》的肯定鄙视读《货币战争》的,读《新华文摘》的肯定鄙视读《古今传奇》的,读《资治通鉴》、《三国志》的肯定鄙视读《三国演义》的,读《中篇小说选刊》的肯定鄙视读《故事会》的,读《三联生活周刊》的肯定鄙视读《女友》和《知音》的……
其实,读书的鄙视链古已有之。
宋·孙光宪《北梦琐言》记载:“宰相冯道,形神庸陋。一旦为丞相,士人多窃笑之。刘岳与任赞偶语,见道行而复顾,赞曰:‘新相回顾何也?’岳曰:‘定是忘记持兔园册来。’道之乡人在朝者,闻之告道,道因授岳秘书监,任赞授散骑常侍。北中村墅多以兔园册教童蒙,以是讥之。然兔园册乃徐庾文体,非鄙朴之谈,但家藏一本,人多贱之也。”
其实这是俩小子编排埋汰新上任的宰相,说这个宰相没啥水平,他的水平也就是读一读《兔园策》的水平,类似说凤姐眼中的高端读物就是《知音》,学术刊物就是《故事会》。
这也很像小诸葛白崇禧评价微操圣手蒋介石: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统帅,顶多是个步兵营长。
所以说,看看我读过的书籍报刊,就能基本判断,像我,所谓的学识都是来自浅薄的杂志,除了鸡汤的一肚子油,没有啥营养。我的学识其实就是表面的一层浮土和黄沙,稍微一吹,就会显出鄙陋难看的底色。
除了报刊亭,消失的还有旧书摊。
以前的临清时不时有人摆摊卖旧书,在旧书摊,我曾经淘到好多书。
我曾一度想收齐《读者文摘》,因此,在旧书摊买了不少八九十年代的《读者文摘》。
在旧书摊,我还看到过一本《论语批注》,是北大哲学系的作品,我认为这本书是对《论语》注释得最准确最严谨的一本,当时要价15元,没舍得买,错过了,再也没有看到过,真是可惜。
遇到心仪已久的东西,要果断下手,不然就是一个转身,就是一生的遗憾——当然前提是不很差钱。
报刊亭和旧书摊消失殆尽了,这是时代发展的结果。
网上阅读也很好,只不过,现在的网络,很多原作都被低水平的写手阉割得支离破碎,面目不堪,比大清朝删改阉割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要想在网络上找到可读的严谨的东西,更需要一双沙里淘金的火眼金睛。
马克思临终的时候,是手里拿着一本书,坐在椅子上静静离去的,这样的离世,保持了一个大哲学家大思想家的优雅。
现在的读书人辞世,有可能是趴在了电脑桌前。
那只好请他的朋友们加一条备注:此君离世前还在看书,而不是浏览黄色网页……
郭长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