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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双十一那天,有一群心里常怀宇宙星空与浩渺未来的作者和读者们大概没时间刷着各大电商平台忙着剁手。中国科幻大会和第四届中国(成都)国际科幻大会,11日在成都启幕,当日组委会正式对外发布《成都科幻宣言》,成都“科幻之城”的名片将更加响亮。
曾几何时中国科幻还是纯粹的小圈子品类,读书君当年也是每个月去学校报刊亭守一本最新期《科幻世界》的读者之一。睁大眼睛看封面绘制的异彩斑斓的“科幻世界”;满怀期待翻开纸页沉浸于光年之遥或咫尺之近的“科幻世界”;末了在杂志最后几页找邮政订购信息,有喜欢的便记下代码买回几本,年末还要给“银河奖”投票——这样的记忆我想并非私人,应当是21世纪前十年国内科幻读者的集体“迷幻”史。
近年的几个重要节点:年诺兰执导的《星际穿越》在国内大热,普通观众们也领略到了除超级英雄电影以外的科幻魅力;年,其实离《三体》问世已近十年,第一部斩获“雨果奖”霎时将这部作品推向了大众;年,郝景芳的《北京折叠》再获雨果奖,国内文化产业已迈入“IP”时代,科幻的蓬勃态势似乎越来越近。《三体》获奖五六年前,读书菌给朋友安利此书得到的反馈是莫名和不理解,《北京折叠》获奖后,就连我年逾80岁的外祖父都会和我说:“哎!最近那个什么北京折叠的,你能在手机上找给我读一下吗?”
社会主要矛盾都发生转移了,读者们对于类型文学的接受度会逐渐提升,媒介形式也更为广泛:新媒体平台逐渐成熟(隔壁桌同事咪咪酱的科幻爱情小说集也快出版了);咬上资本链条进行影视化是大势所趋,我国目前缺的只是呈现科幻故事的工业技术。
不过今天,希望给大家介绍的是科幻文学的一种特殊题材,看了太多前沿技术、人工智能、太空歌剧、未来交响,“科幻”似乎总会与对「未来」的展望绑在一起,但其实,它同样可以对「历史」进行“再发现”,和历史碰撞出瑰丽的想象火花。
*下文为小说集《科幻中的中国历史》序言。
当科幻遇到历史
文
宝树
提到科幻小说,通常印象中总是和未来相联系,似乎科幻就是发生在未来的故事。这种观念当然有其渊源。自18世纪末第一次工业革命以降,未来不仅是过去的历史循环,而会被科技发展所改变的思想就日益深入人心,随之兴起的科幻小说往往是幻想某种科学发现或技术革新的实现,而造成社会或好或坏的巨变,未来自然是其发生的预设场所。科幻小说在无形中便成了未来的代言者。
中国的科幻先驱者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在救国救民之际专门抽出精力,将科幻引进到国内,并予以热情鼓吹。年,正在日本留学的周树人在其翻译的《月界旅行》(即凡尔纳的《从地球到月球》)的“弁言”中,说科幻小说“默揣世界将来之进步,独抒奇想,托之说部”,所以“导中国人群以行进,必自科学小说始”,对科幻小说的看重可以说无以复加。此后一个世纪里,中国科幻历经几起几落,但周树人所定位的“指引未来”的形象却并未动摇,甚至数次影响过历史。如20世纪70年代末,革命浪潮退去,社会伤痕累累,正是《小灵通漫游未来》()等科幻小说中描绘的高科技现代化社会的愿景,点燃了中国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成为国人下一阶段努力奋斗的方向。
凡尔纳《从地球到月球》插图
如果科幻就是关于崭新未来的叙事,那么看上去和早已沉入过去的历史就脱离了关系。在中国似乎更是如此:科幻小说中的未来,无论是在科技还是社会制度层面上,都来自于“先进的”西方,和传统中国社会之间存在根本的断裂。在人们的观念中,未来无论是实现共产主义、高科技现代化社会或者大宇宙时代,都必然是消泯了民族文化特殊性的普遍阶段。很长一段时间内,无论是大众的认知或者中国科幻写作者的实践,都极少涉及历史方面,即便有,往往也只是抽象的背景和无足轻重的点缀。
但这种对科幻的理解既流于表面,也无法约束写作者的实践,科幻作者和读者也早已认识到,科幻中蕴含着更广大深远的可能性。它仿佛双面的雅努斯神,即朝向未来也回望过去。与其说科幻所想象的是科技本身的发展,倒不如说是其所依托的世界观所揭示出来的诸多神奇世界,这些世界无法被限制在特定的时间维度上,而必然向无垠时空的深处延展。换言之,当人们投入一种崭新的未来时,也必然带着他们的整个历史,并且在这种冲击下,历史想象的新颖可能才得以浮现。
自然,关于历史的科幻不仅是一种可能性,而且早已以各种形式出现了,首先是在西方科幻中。譬如人们所熟悉的时间旅行题材,就往往以历史为主题,这方面脍炙人口的作品不胜枚举。早期代表作如马克·吐温的《亚瑟王宫廷的康涅狄克美国佬》(),讲述了一个19世纪的美国佬阴差阳错回到亚瑟王时代,帮助古人实现工业文明的荒诞故事;德·坎普(L.SpragudCamp)的《恐黑暗降临》(),在该书中,主人公派德威回到了罗马帝国崩溃后的意大利,在历史的暴风雨中站稳了脚跟,不仅保存了古典文化,而且引入了现代文明,让嗣后几个世纪的黑暗时代不再来临;而较近的名作如康妮·威利斯(ConniWillis)获得星云和雨果双奖的名作《末日审判书》(),以时间旅行者返回欧洲黑死病时代为题材,描绘了一幅生动的中世纪画卷,其最近的续篇《大黑暗》和《大清晰》(),则讲述了时间旅行者被困在“二战”时期的传奇故事。在时间旅行故事中,最重要的首先是通过时间旅行实现了现代人重返古代,去尝试改变古代,近代思想史中著名的“古今之争”以一种通俗的戏剧化方式展现出来。
其次,时间旅行者所回到的往往是风起云涌的历史节点,在古今冲撞的合力中,激活了更多沉睡的可能,历史的走向也可能完全不同。即便不通过时间旅行,或然历史(altrnativhistory)作品也常常假设已发生的历史以某种方式发生了改变,转到一个迥异的方向。理论上,或然历史并不必然与科幻相关,但另一个历史方向如果仅仅是换了一个皇帝几个王朝,未免太缺乏想象力,有趣的内容几乎都会涉及科技的重构和社会制度的巨变。或者说,或然历史也是“未来”,曾经在过去存在,但在我们的世界中未能实现的未来。
美剧《高堡奇人》剧照
一类非常受欢迎的或然历史题材以轴心国在二战取胜,德国和日本统治世界为预设,菲利普·迪克(PhilipK.Dick)的《高堡奇人》()是其最著名的代表作;南北战争也是或然历史的热门(因为美国作家居多),其佼佼者如图托尔多夫(HarryTurtldov)的“南方胜利”系列,通过十多部小说,从南北战争中南军获胜一直写到这条历史线中的二战时代;《火星》三部曲的作者金·斯坦利·罗宾森(KimStanlyRobinson)将目光投向更深远的历史时代,所著的《米与盐的时代》()是近年来值得一提的或然历史巨著,以西方世界在黑死病中灭亡,阿拉伯、印度、中国等文明按照自己的轨迹发展为前提,构思了宏大而奇诡的千年历史。
或然历史中一个特别的分支——蒸汽朋克——近年也崭露头角。这一类型以吉布森与斯特林(WilliamGibsonBrucStirling)的《差分机》()为开山鼻祖,讲述了另类的蒸汽机时代。背景往往是19世纪的英法等国,科技经由另一条道路发展,以至于产生出了蒸汽驱动的计算机、机器人、巨型飞艇等不可思议的造物。维多利亚时代的风土人情,加上造型奇特的巨大机械,构成了蒸汽朋克的奇妙质感。从蒸汽朋克中,又衍生出了柴油朋克、钟表朋克等类似作品,甚至还有“石器朋克”,如琼·奥尔(JanM.Aul)的“爱拉传奇”系列,就在严谨科学考证的基础上,构想了一个传奇浪漫的石器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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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科幻小说同样发现了已逝去时代的迷人之处。科幻和中国史的交融最早可以溯源到科幻先驱们那里。20世纪20年代,已经改名鲁迅的周树人在创作现实题材小说的同时,也在重新演绎历史,写下了飞扬飘逸的《故事新编》。在似曾相识又面目全非的故事中,远古中国的再现不再是诗书正史中那么庄严肃穆,也不像写实的历史小说那么追求真实感,而是充满了浓烈的幻想色彩,甚至增添了若干科幻元素,如《理水》中在天上来去的“奇肱国的飞车”。可以说,《故事新编》中的故事就发生在古今中西的大冲撞所创造出的奇异时空里。
不过中国的科幻作家有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历史,认识到可以将科幻元素和历史题材相结合而创作历史科幻,还是较为晚近的事。据笔者所知,开历史科幻之先河的,是一个不太知名的作家张祖荣,他的长篇小说《东游记》()今天没有多少人还记得,但却是打破樊篱的可贵尝试。该书是根据当年颇为流行的“中国僧人慧深曾到过美洲”的假说演绎而成,讲述南北朝时代的僧人慧深漂流海外,借外星人的助力抵达美洲,又返回中土的传奇故事。在故事里,祖冲之、范缜、郦道元等当时的中国科学人物纷纷出场,穿梭于古代中国和美洲社会的诸多苦难与战乱之中,作为对比的则是科技高度发达、人民生活幸福的外星世界。就此,小说在娱乐之外的寄托不言自明:只有通过一代代先贤的科学钻研和技术进步,才能让人类社会通过苦难的历史找到光明的未来。这部小说的缺陷很多,但立意颇为高远。书里的外星人、飞碟等科幻元素显然不只是猎奇的点缀或编织情节的道具,而与对历史的反思和升华息息相关,就此而言,这部小说无愧于中国历史科幻的鼻祖。
遗憾的是,《东游记》的出版时期正值中国科幻的低谷,该书也没有受到多少重视。但几年后著名科幻作家刘兴诗的短篇科幻《雾中山传奇》()也转向了历史题材,并首创了异域探险式的历史时间旅行故事。刘兴诗以前也写过几篇以古人事迹为题材的小说,如《美洲来的哥伦布》《扶桑木下的脚印》等,但是讲述的还是现代人的研究,不能算是严格的历史科幻。而在这篇小说里,现代人和古人有了亲密接触:研究西南丝绸之路的考古学家曹仲安离奇失踪,“我”作为他的好友在各处寻访,没有找到他,却发现了许多古代文物上有他留下的痕迹。最后,曹仲安乘坐外星人的“仙槎”出现在世人面前,告诉人们他前往古代进行了时间旅行。这个故事本身很难说有太深的寓意,主要意义就在于提出了通过时间旅行返回历史的概念。
虽然重返历史的时间旅行小说在西方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但在此之前,中国科幻中这类作品几乎是空白。一方面,时间旅行算不上是正经的科学概念;另一方面,时间旅行意味着重新进入和改变历史的可能,这种危及历史进程和社会发展的“危险”思想也只有在历史叙事不再定于一尊,允许胡思乱想的时代才可能出现。譬如在作者笔下,曹仲安不仅出现在古代文物中,造访古代国王,甚至还有和释迦牟尼本人见面的描述!在“时间穿越”的概念早已经泛滥的今天,读者可能难以体会到这种新奇,但在当时对国内的读者仍然颇为震撼。
在90年代前中期,异域探险型的历史科幻如星星之火,终于燎原。刘兴诗后来的作品《悲歌》(),讲述历史学家邰方聚在时间旅行中发生意外,落入唐朝,成为一名大唐将军,在这一方面又推进了一步,几乎把捉到了穿越小说的概念。不过,同一时期香港黄易的鸿篇巨制《寻秦记》(-)尽情铺陈现代人在战国时代的种种冒险经历,更为脍炙人口,影响力也超出了科幻读者的范畴,成为今日穿越小说的直接滥觞。在这一类故事中,历史通过时间旅行,本身就转化成了可以被触摸、把握和占有的对象,历史自身成为新奇之物。而历史作为异域的真实质感也赋予了时间旅行故事以强大的生命力,虽然许多后来衍生的作品已经远离了科幻的范畴,但是其起源仍在于科幻与历史的碰撞。
当然,中国历史科幻绝不只是把本国的历史作为探险的异域,而也将其视为自身的故乡,寻找着与自身的血脉联系。异域探险之后,就是故乡寻根。收入本书的姜云生的《长平血》()是在这方面较有特色的一篇作品。在故事中,“我”通过一部“幻觉旅行机器”前往秦赵长平之战时期,发现赵兵在被俘后为了保命的种种相互残杀、互相出卖的丑态,最后仍然难逃坑杀的命运。表面上这仍然是到历史中去探险,但“我”是以赵兵的身份陷入到被秦军俘虏和杀害的历史处境中,无法再凭借现代人的知识和智谋逃脱,我根本无法外在于历史,事实上“我”的选择和历史人物完全是合一的。
更为重要的是,在这次幻觉之旅后,“我”发现了历史与当下和自我更深切的关联。目睹了这一切的女助手告诉“我”看似与之并不相关的她的祖母的经历。祖母在反右、“文革”等事件中因为害怕,出卖了爱人和丈夫,其怯懦卑劣竟与赵兵无异。通过“血”或血缘的联结,在历史中所发生的往事就与跨越时间的某种深邃人性联系了起来。“我”惊讶而痛苦地发现了以为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往昔恰恰是自身从未摆脱的根源。在《长平血》中,通过时间旅行所接触到的历史不是或不仅是外在的对象,而更揭示为构成自身的内在本性(因此作者强调这并非一般时间旅行而是“幻觉旅行”,有着更多的深意)。穿越时光之旅成了某种寻找精神故乡的寻根或归乡历程。当然,异域和故乡往往互为表里,即便是《寻秦记》等偏娱乐向的作品,如果不是回到中国的战国,和秦始皇、吕不韦等国人熟悉的历史人物发生关系,而是去古罗马帝国、玛雅城邦之类的地方,也绝不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进入21世纪,历史时间旅行题材向着两个方向发展,一方面在网络文学中演变成蔚为大观的“穿越小说”,不是回清朝找阿哥谈恋爱,就是去宋朝灭蒙古征服天下,与科幻渐行渐远;另一方面,具有科幻关怀的作品也仍在不断地推陈出新,发展繁荣。历史科幻与一般穿越小说的主要区别在于,在时间旅行的历史科幻中,“穿越”从未被当成理所当然、无需深究的前提,而仍然被严肃地对待。写作者们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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